王朝剑风云,一剑一念破苍穹!
第一章剑炉余孽 大秦王朝元武十一年秋,一场罕见的暴雨席卷了整个长陵,如铅般沉重的乌云伴随着恐怖的雷鸣,让这座大秦王朝的都城恍如堕入魔界。 城外渭河港口,无数身穿黑色官服的官员和军士密密麻麻的凝立着,任凭狂风暴雨吹打,他们的身体就像一根根铁钉一样钉死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滔天浊浪中,一艘铁甲巨船突然驶来! 一道横亘天际的闪电在此刻垂落,将这艘乌沉沉的铁甲巨船照耀得一片雪白。 所有凝立港口边缘的官员和军士全部骇然变色。 这艘铁甲巨船的撞首,竟是一颗真正的鳌龙首! 比马车还要庞大的兽首即便已经被人齐颈斩下,但是它赤红色的双瞳中依旧闪烁着疯狂的杀意,滔天的威煞比起惊涛骇浪更为惊人。 不等巨船靠岸,三名官员直接飞身掠过数十米河面,如三柄重锤落在船头甲板之上。 让这三名官员心中更加震骇的是,这艘巨船上方到处都是可怖的缺口和碎物,看上去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惨烈的战斗,而他们放眼所及,唯有一名身披蓑衣,老仆模样的老人幽灵般站立在船舷一角,根本看不到他们苦苦等待的那人的身影。 “韩大人,夜司首何在?” 这三名官员齐齐一礼,强忍着震骇问道。 “不必多礼,夜司首已经去了剑炉余孽的隐匿之地。”老仆模样的老人微微欠身回礼,但在说话之间,暴雨之中,看不清老人的面目,但是他的眼神分外深邃冷酷,散发出一股震慑人心的霸气。 “夜司首已经去了?”三名官员身体同时一震,忍不住同时回首往城中望去。 整个长陵已被暴雨和暮色笼罩,唯有一座座高大角楼的虚影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长陵城南一条河面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顶黑雨桑 手持着黑雨伞的人,在破涛汹涌的河面上如履平地,走向这条大河岸边的一处陋巷。 有六名持着同样黑雨伞,高矮不一,在黑伞遮掩下看不出面目的黑衣官员,静静驻足在岸边等待着这人。 在这人登岸之后,六名官员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沉默的分散跟在了身后。 陋巷里,有一处普通的方院,渐渐成为这些开始散发肃杀气息的黑雨伞的中心。 水声滴答,混杂着食物的咀嚼声。 一名身穿着粗布乌衣,挽着袖口的中年男子正在方院里的雨檐下吃着他的晚餐。 这名男子乌衣破旧,一头乱发用一根草绳随意扎起,一双布鞋的鞋底已近磨穿,双手指甲之间也尽是污秽,面容寻常,看上去和附近的普通挑夫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的晚餐也十分普通和简单,只是一碗粗米饭,一碟青菜,一碟豆干,然而这名中年男子却吃得分外香甜,每一口都要细嚼数十下,才缓缓咽下肚去。 在嚼尽了最后一团米饭之后,这名中年男子伸手取了一个挂在屋檐下的木瓢,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清水,一口饮尽,这才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在他一声饱嗝响起的同时,最前的那顶黑雨伞正好在他的小院门口停下来。 一只雪白的官靴从其中的一顶黑雨伞下方伸出,在黑重的色彩中,显得异常夺目。 官靴之后,是雪白的长裙,肆意飘洒的青丝,薄薄的唇,如雨中远山般淡淡的眉。 从惊涛骇浪的河面上如闲庭信步走来的,竟是一名很有书卷气、腰肢分外动人的秀丽女子。 她从黑伞下走出,任凭秋雨淋湿她的青丝,脚步轻盈的走进中年男子的方院,然后对着中年男子盈盈一礼,柔柔的说道:“夜策冷见过赵七先生。” 中年男子微微挑眉,只是这一挑眉,他的面部棱角遍似乎陡然变得生动起来,他的身上也开始散发出一种难言的魅力。 “我在长陵三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夜司首。” 他没有还礼,只是微微一笑,目光却是从这名女子的身上掠过,投入远处秋雨中重重叠叠的街巷。 “长陵看久了真的很无趣,就和你们秦人的剑和为人一样,直来直去,横是横竖是竖,四平八稳,连街面墙面都不是灰就是黑,毫无美感。今日看夜司首的风姿,却是让我眼前一亮,和这长陵却似乎很不合。” 他的话风淡云清,就像平日里茶足饭饱与人闲聊时的随口感叹,然而这几句话一出口,院外所有黑伞下的人却都是面容骤寒。 “大胆!剑炉余孽赵斩!夜司首亲至,你还不束手就擒,竟然还敢说此诛心之语!” 一声冰冷的厉喝,突然从停驻远处的一柄黑伞下响起。 明显是故意要让中年男子和白裙女子看清面目,这名出声的持伞者将伞面抬起,这是一名面容分外俊美的年轻男子,唇红齿白,肤色如玉,目光闪烁如冷电。 “哦?” 一声轻咦声响起。 中年男子微皱的眉头散开,一脸释然:“怪不得比起其他人气息弱了太多…原来你并非是监天司六大供奉之一,这么说来,你应该是神都监的官员了。” 这名面容俊美的黑衣年轻官员的双手原本在不可察觉的微微颤抖,之前的动作,似乎本身就耗费了他大量的勇气,此时听到中年男子说他气息比后方几名持伞者弱了太多,他的眼中顿时燃起一些怒意,但呼吸却不由得更加急促了些。 中年男子的目光却是已然脱离了他的身体,落在了白裙女子身上,他对白裙女子微微一笑,说道:“在这个年纪就已经半步跨过了第四境,他在你们王朝也应该算是少见的才俊了。” 白裙女子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先生说的不错。” “他应该只是仰慕你,想要给你留下些印象而已。”中年男子意味深长的看着白裙女子,“会不会有些可惜?” “你…什么意思?”面容俊美的年轻官员脸色骤然无比雪白,他的重重衣衫被冷汗湿透,心中骤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白裙女子转头看了他,微微一笑,给人的感觉她似乎对这位英俊的年轻并无恶感,然而一滴落在她身侧的雨滴,却是骤然静止。 接着这滴雨珠开始加速,加速到恐怖的地步,在加速的过程中自然拉长成一柄薄薄的小剑。 “嗤”的一声轻响。 黑伞内里被血浆糊满,面容俊美的年轻官员的头颅脱离了颈项,和飘飞的黑伞一齐落地,一双眼眸死死的睁着,兀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好气魄!” 中年男子击掌欢呼,“居然连监视你们行动的神都监的人都直接一剑杀了,夜司首果然好气魄,不过为了一言不顺心意而杀死你们自己一名不可多得的修行者,夜司首好像没有什么心胸。” 白裙女子微嘲道:“女子要什么心胸,有胸就够了。”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他根本没有想到白裙女子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有道理。” 他自嘲般笑了笑,“像夜司首这样的人物,无论做什么和说什么,都的确不需要太在意旁人的看法。” 白裙女子睫毛微颤,嘴唇微启,然而就在此时,她感应到了什么,眉头微蹙,却是不再出声。 中年男子脸上的笑意就在此时收敛,他眼角的几丝微小的皱纹,都被一些奇异的荧光润平,身体发肤开始闪现玉质的光泽,一股滚滚的热气,使得天空中飘下的雨丝全部变成了白色的水汽,一股浓烈的杀伐气息,开始充斥这个小院。 “虽主修有不同,但天下修行者按实力境界都分九境,每境又分三品,你们的皇帝陛下,他现在到底到了哪一境?”一开始身份显然超然的白裙女子对他行礼的时候,他并没有回礼,而此刻,他却是认真的深深一揖,肃然问道。 “我没有什么心胸,所以不会在没有什么好处的情况下回答你这种问题。”白裙女子面色平和的看着他,用不容商榷的语气说道,“一人一个问题吧。” 中年男子微微沉吟,抬头:“好。” 白裙女子根本不商议先后,直接先行开口问道:“剑炉弟子修的都是亡命剑,连自己的命都不在眼中,但这潜伏三年里,你即不刺杀我朝修行者,也不暗中结党营势,又不设法窃取我朝修行典籍,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中年男子看着她,轻叹了一声:“你们那些修行之地的秘库武藏,就算再强,能有那人留下的东西强么?” 他的这句反问很简短,甚至都没有提“那人”的名字,然而这两个字却像是一个禁忌,院外五名黑伞下的官员在之前一剑斩首的血腥场面下都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此刻听到这句话,他们手中的黑伞却同时微微一颤,伞面上震出无数杨花般的水花。 白裙女子顿时有些不喜,她冷笑道:“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们还不死心,还想看看那人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中年男子没有说什么,只是饶有兴致般看着她的眼眸深处,等待她接下来的回答。 白裙女子看着这名显得越来越有魅力的中年男子,她忽然有些同情对方,柔声道:“圣上五年前已到七境上品,这五年间未再出手,不知这个回答你是否满意?” “五年前就已经到了七境上品,五年的时光用于破镜,应该也足够了吧。这么说,真的可能已到了第八境?”中年男子的眉宇之中出现了一缕深深的失意和哀愁,但在下一刻,却都全部消失,全部化为锋利的剑意! 他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发光,就像一柄隐匿在鞘中许多年的绝世宝剑,骤然出鞘! 小院墙上和屋脊上所有干枯的和正在生长的蒿草,全部为锋利的气息斩成数截,往外飘飞。 “请!” 中年男子深吸了一口气,他眼中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对面的这柄白裙女子。 “剑炉第七徒赵斩,领教夜司首秋水剑!” 当他这样的声音响起,白裙女子尚且沉默无语,看似没有任何的反应,但是院外的五名黑衣官员却都是一声低吟,身影倏然散步院外五个角落,手中的黑伞同时剧烈的旋转起来。 圆盾一样的黑色伞面上,随着急剧的旋转,不是洒出无数滴雨滴,而是射出无数条劲气。 轰! 整个小院好像纸糊的一样往外鼓胀起来,瞬间炸成无数燃烧的碎片。 一声声闷哼声在伞下连连响起,这些燃烧的碎片蕴含着惊人的力量,让这五名持伞的官员的鞋底和湿润的石板路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绵密的劲气组成了密不透风的墙,很少有燃烧的碎片穿刺出去,滚滚的热气和燃烧的火星被迫朝着上方的天空宣泄,从远处望,就像在天地之间陡然竖立起了一个巨大的洪炉。 洪炉的中心,中年男子赵斩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赤红色的小剑。 这柄剑长不过两尺有余,但剑身和剑尖上外放的熊熊真火,却是形成了长达数米的火团! 他面前被他称为夜司首的白裙女子却已经消失,唯有成千上万道细密的雨丝,如无数柄小剑朝他笼来。 ……在五名手持黑伞的官员出手的瞬间,数十名佩着各式长剑的剑师也鬼魅般涌入了这条陋巷。 这些剑师的身上都有和那五名持伞官员身上相同的气息,在这样的风雨里,坠落到他们身体周围的雨珠都如有生命般畏惧的飞开,每个人的身外凭空隔离出了一个透明的气团,就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这样的画面,只能说明他们和那五名黑伞官员一样,是世所罕见的,拥有令人无法想象的手段的修行者。 然而此刻听着小院里不断轰鸣,看着周围的水洼里因为地面震动而不断飞溅的水珠,连内里大致的交手情形都根本感觉不出来的他们,脸色却是越来越白,手心里的冷汗也越来越多。 他们先前已经很清楚赵国剑炉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是今日里他们终于明白自己对于剑炉的预估还是太低。 时间其实很短,短得连附近的民众都只以为是打雷而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围绕着小院的黑色伞幕上,骤然发出一声异样的裂响。 一柄黑伞支撑不住,往一侧飘飞近百米。 小院外围散落着的的这些佩着无鞘铁剑的黑衣官员同时骇然变色,位于那数柄黑伞后方的四名黑衣剑师顿时齐齐的发出了一声厉叱,拔剑挡在身前。 当当当当四声重响,四柄各色长剑同时弯曲成半圆形状,这四名黑衣剑师脚底一震,都想强行撑住,但是在下一瞬,这四名黑衣剑师却是都口中喷出一口血箭,纷纷颓然如折翼的飞鸟往后崩飞出去。 从黑色伞幕的裂口中涌出的这一股气浪余势未消,穿过了一个菜园,连摧了两道篱墙,又穿过一条宽阔的街道,涌向街对面的一间香油铺。 轰的一声爆响。 香油铺门口斜靠着的数块门板先行爆裂成无数小块,接着半间铺子被硬生生的震塌,屋瓦哗啦啦砸了一地,涌起大片的尘嚣。 “哪个天杀的雨天赶车不长眼睛,还赶这么快!毁了我的铺子!”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从塌了半边的铺子里炸响,一名手持着打油勺的中年妇人悲愤欲绝的冲了出来,作势就要打人,但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这名中年妇人手里的打油勺落地,发出了一声更加刺耳的尖叫声。 “监天司办案!” 一名被震得口中喷出血箭的黑衣剑师就坠倒在这个铺子前方的青石板路上,听着这名中年妇人的尖叫,他咬牙拄着弯曲如月牙的长剑强行站起,一声厉叱,凛冽的杀意令那名中年妇人浑身一颤,叫声顿祝 也就在此时,让这名面容凄厉的黑衣剑师一愣的是,塌了半边的香油铺子里,却是又走出了一名提着油瓶的少年,最多十三四岁的样子,然而沾满灰尘的稚嫩面容上,居然没有半分害怕的神色。 他只是一脸好奇,眼神清亮的看着黑衣剑师,然后目光又越过黑衣剑师的身体,落向两道被摧毁的篱墙的后方。 在他的视线里,一名身姿曼妙的白裙女子正从黑色伞幕的缺口里走出。 “厚葬他。” 白裙女子浑身的衣裙已经湿透,她似乎疲倦到了极点,在几柄黑色油伞聚拢上来,帮她挡住上方飘落的雨丝时,她只是轻声的说了这三个字。 第二章 活得长,便走得远 几柄黑伞小心翼翼的护送着白裙女子走出了数十步,上了等候在那里的一辆马车。 从塌了半边的香油铺里出来的少年始终目不斜视的看着那名白裙女子,直到白裙女子掀开车帘坐进去,他才感叹般说了一句:“真是漂亮。” 跌坐在他身侧前方不远处的黑衣剑师这也才回过神来,想到白裙女子那短短的三字所蕴含的意义,一种巨大的欣喜和震撼到麻木的感觉,首先充斥他的身体。 “漂亮?” 接下来他才开始咀嚼身后少年的话。夜司首的美丽毋庸置疑,然而像她这样的国之巨擘,这样的令人唯有仰视的修行者,只是用“漂亮”来形容她的容貌,都似乎是一种亵渎。 马蹄声起,载着大秦王朝女司首的马车瞬间穿入烟雨之中,消失不见。 绝大多数的黑衣剑师也和来时一样,快速而无声的消失在这片街巷。 在雨丝中迷离的街巷终于彻底惊醒,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想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就在几个呼吸之间,无数金铁敲击地面的声音便遮掩了雨声和雷声。 一瞬间,无数涌来的战车便形成了一条条铁墙,阻挡了他们的视线。 “你叫丁宁,是梧桐落酒铺的?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打香油?” 一顶临时搭建的简陋雨棚下,一名头顶微秃的中年微胖官员递了一块干布给浑身也差不多淋湿了的少年,问道。 这名官员的神色看上去非常和蔼,因为赶得急,额头上甚至泛起了点油光,给人的感觉更显平庸,但周围绝大多数行径的官员和军士都刻意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因为稍有见地的长陵人,都知道他是莫青宫。 神都监几条经验最丰富的“恶犬”之一。 “恶犬”绝对不是什么褒奖的称呼,但却隐含着很多重意思,除了凶狠、嗅觉灵敏之外,往往还意味着背后有足够多的爪牙和足够强大的靠山。对于这种异常难缠又不能伸棍去打的“恶犬”,最好的办法唯有敬而远之。 就如此刻,他才刚刚赶到,气息未平,然而手里却是已经有了数十个案卷,其中一份就已经详尽记录着眼前这名让人有些疑虑的少年的身份。 这名叫丁宁的少年却根本没有意识到看上去很好说话的微胖中年官员的可怕,他一边用莫青宫递给他的干布随手擦拭着脸面上的泥水,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布有虎头图案的森冷战车和战车上的青甲剑士剑 柄上的狼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莫青宫的问题,反而反问道:“这就是我们大秦的虎狼军么?” 莫青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回答道:“正是。” “那个小院里住的到底是谁?”揉尽了脸上的尘土和泥垢之后,更显清秀和灵气的丁宁一脸认真的说道:“居然要这么兴师动众?” 莫青宫越来越觉得丁宁有意思,对方身上平静的气息,都让他莫名的受到感染,平静了一些,他的眼睛里渐渐泛出些异彩。 “你听说过剑炉么?”他没有生气,和颜悦色的反问道。 “赵国剑炉?”丁宁有些出神。 “正是。”莫青宫和蔼的看着他,耐心的说道:“自我大秦王朝和赵国的征伐开始,天下人才明白赵国最强的修行地不是青阳剑塔,而是那个看似普通的打铁铺子。剑炉那八名真传弟子,皆是一剑可屠城的存在,赵国已被我朝灭了十三年,但那些剑炉余孽,依旧是我大秦王朝的喉中刺,一日不拔除,一日不得安心。今日里伏诛的,就是剑炉第七徒赵斩。” “怪不得…”丁宁从战车的缝隙中,看着那个已经荡然无存,有不少修行者正在仔细翻查每一处细微角落的小院,若有所思的说道。 莫青宫微微一笑:“现在你想明白我一开始为什么要问你这些琐碎的问题了?” 丁宁认真的点了点头,“像这样的敌国大寇潜伏在这里,所有附近的人员,当然要盘查清楚,尤其是我这种本来不居住在这边的,更是要问个清楚。” 莫青宫赞赏的微微颔首:“那这下你可以回答我先前的问题了?” 丁宁笑了笑,说道:“其实就是我们那边那家香油铺子这两天没有做生意,所以只能就近到这里来,没想到被一场暴雨耽搁在这里,更没有想到正好遇到这样的事情。” 莫青宫沉默了片刻,接着随手从身旁抓了柄伞递给丁宁,“既然这样,你可以离开了。” 丁宁有些惊讶,眼睛清亮的问道:“就这么简单?” “还舍不得走不成?不要自寻麻烦!”莫青宫又好气又好笑的呵斥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少年快些离开。 “那您的伞?” “要是我不来拿,就送与你了。” ……看着丁宁的背影,莫青宫的神容渐冷,沉吟了片刻,他对着身后的雨棚之外低喝了一声:“招秦怀书过来!” 一袭青衫便衣的枯瘦年轻人在他的喝声发出后不久走入了这间临时搭建的雨棚。 莫青宫微微抬头,看着这名走到面前的年轻人,他的手指在身前展开的案卷上轻轻的敲击着,连续敲击了十余记之后,才缓声问道:“梧桐落这名叫丁宁的少年,这份备卷是你做的,你可有印象?” 枯瘦年轻人恭谨的垂头站立着,不卑不亢道:“有。” 莫青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按这份备卷,他和他开酒铺的小姨的出身可以说是干净到了极点,但关键就在于,你当初为什么会做了这样一份备卷?” 枯瘦年轻人似乎早已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毫无迟钝的回道:“这名少年的确是我们秦人无疑,往上数代的来历也十分清楚,属下之所以做这份调查案卷,是因为方侯府和他有过接触,方侯府曾特地请了方绣幕去看过他。” 莫青宫一怔:“方侯府?” 枯瘦年轻人点了点头:“这名少年自幼父母染病双亡之后,便由他小姨照拂,而他小姨在梧桐落有一间酒铺,虽铺子极小但很有名气。方侯府的人到这家酒铺购过酒,大约是因为觉得此子有些潜质,便特意请了方绣幕亲自来看过。” 莫青宫微微蹙眉,手指不自觉的在案卷上再度敲击起来。 “后来呢?”他沉吟了片刻,问道。 枯瘦年轻人认真答道:“方绣幕看过之后,方侯府便再也没有和此子接触过。属下推断应是方绣幕觉得他不足以成为修行者。再者此子身份低微,出身又毫无疑点,所以属下便只是按例做了备卷封存,没有再多花力气再调查下去。” 莫青宫眼睛里首次流露出嘉许的表情,“你做得不错。” 枯瘦年轻人神情依旧没有什么改变,沉稳道:“属下只是尽本分。” 莫青宫想了想,问道:“梧桐落那种地方的小酒铺出的酒,能入得了方侯府的眼睛?” 枯瘦年轻人摇了摇头,“他家的酒铺之所以出名,只是因为他小姨长得极美。” 莫青宫彻底愕然。 枯瘦年轻人依旧没有抬头,但嘴角却泛起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心想大人您要是真见了那名女子,恐怕会更加惊愕。 莫青宫自嘲般笑了笑,突然认真的看着枯瘦年轻人,轻声道:“此次灵虚剑门开山门,我将你放在了举荐名单里。” “大人!” 之前这名枯瘦年轻人始终保持着恭谨沉稳的姿态,然而莫青宫的这一句低语,却是让他如五雷轰顶般浑身剧烈的颤抖,不受控制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莫青宫的神容却是没有多少改变,他拍了拍这名情绪激动的年轻人的肩膀,缓声道:“在你去灵虚剑门修行之前,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帮我再核查一下他和他周遭人的出身来历,帮我查查清楚方绣幕对他下了什么论断。” ……长陵的所有街巷,和赵斩所说一样,都是直来直去,横是横竖是竖,就连一座座角楼,都是均匀分布在城中各处。 此刻最靠近莫青宫这座雨棚的一座角楼上,如幕的雨帘后,摆放着一张紫藤椅,椅上坐着一名身穿普通素色布衣的老人,稀疏的白发像参须一样垂散在肩头。 老人的身后,是一名身材颀长,身穿黄色布衣的年轻人。 年轻人面容儒雅,神态安静温和,是属于那种一见之下就很容易心生好感的类型,此时他的双手垂落在紫藤椅的椅背上,显得谦虚而又亲近。 “你在想些什么?” 老人收回落向远处的目光,微微一笑,主动说道。 黄衫年轻人脚步轻移,走到老人身侧,尊敬的说道:“师尊,夜司首既然能够单独诛杀赵斩,便说明她至少已经踏过七境中品的门槛,只是我不明白,此刻的长陵…除了夜司首之外,还是有人能够单独杀死赵斩,为什么陛下一定要远在海外修行的夜司首回来?” 老人微微一笑,伸出枯枝般的手指,点向角楼外雨帘前方:“你看到了什么?” 黄衫年轻人努力的凝神望去,如瀑暴雨中,却只见平直的街巷,他有些歉然的回答道:“弟子驽钝,望师尊指点。” “你看得太近,你只看到眼前这些街巷,你却看不到长陵的边界。”老人微眯着眼睛,徐徐道:“但你应该知道,这个城,是天下唯一一个没有外城墙的都城。之所以不需要护城城墙,是因为我们每一名秦人的剑,就是城墙。” 黄衫年轻人面目渐肃,沉默不语。 “陛下,或者说李相,看得就比你要远得多。” 老人慈祥的看了这名黄衫年轻人一眼,却有些嘲讽的说道,“召夜司首回来,至少有两层用意。一层是长陵之中虽然不乏可以独立击杀赵斩的我朝强者,但多涌出一个,总是多一分威势。先前夜司首虽然已经有很大威名,然而大多数人怀疑她甚至还未跨入第七境。今日夜司首一剑刺杀赵斩,将会是秋里最响的惊雷,我长陵无形的城墙,就又厚了一分。另外一层用意则是,夜司首已在海外修炼数年之久,包括我等心中自然有些疑虑,怀疑夜司首是否不得陛下信任,相当于被放逐,现在夜司首突然回归除孽,这便只能说明陛下和夜司首的联系一直都十分密切,流言和疑虑不攻自破。” “李相的确看得比我远得多。”黄衫年轻人一声轻叹。 他吐出“李相”二字的时候,神色既是钦佩,又是自愧。 李相是一个尊贵的称呼。 大秦王朝有两位丞相,一位姓严,一位姓李。 这两位丞相年龄、外貌、喜好,所长方面各自不同,但同样神秘、强大。 他们的神秘和强大,在于长陵这座城里绝大多数地方都笼罩在他们的阴影之下,在于所有人都肯定他们是强大的修行者,但却没有人见过他们的出手,甚至没有几个人有资格见到他们的真正面目。 真正的强大…在于很多在这个世上已经很强,很令人畏惧的人,还只是他们忠实的属下。 太强的人,往往没有朋友。 所以在长陵,大凡提及严相或者李相,对应的情绪都往往是敬畏、恐惧、愤恨,却极少有这名黄衫年轻人眼里的真正钦佩。 “师尊的看法应该不错,陛下这段时间修炼为主,这种事情应该是李相主事…只是鹿山会盟在即,这个时候召夜司首回来,他应该还有更多的想法。”轻叹了一声之后,黄衫年轻人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 老人满意的笑了起来。 在他看来,他这名关门弟子的确并不算天资特别聪慧,但他的性情却也和长陵的道路一样平直,坦荡。 对任何人都没有天生的敌意,看人都是认真学习对方长处的态度。 这样的人,在如此风起云涌的大秦王朝,便活得长,走得远。 看事物暂时不够远没有问题,只要能够走得足够远,看到的事物,总会比别人多。 ……罕见的暴雨暂时看不到停歇的意味,整座长陵的街面,积起一层薄水。 面容已经擦拭得清亮,衣衫上却还满是污迹的丁宁,正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向栽种着很多梧桐树的一片街巷。 第三章 只因你太美 对于一个往日雨水并不多的城池而言,未有丝毫准备的暴雨倒了芭蕉,歪了篱墙,漏了屋顶,湿了不及运送的货物,总是令人着恼。 梧桐落这片街巷,按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有种了很多梧桐树的破落户居住地。 在长陵,破落户是小摊小贩、走方郎中、没有自己田宅的租户帮佣乃至闲人的统称,这样等人的聚居地,环境比起普通的街巷自然更让人难以生起清雅的感觉。 除了被风雨卷下的落叶之外,街面并不平整的青石路面的水洼里,还漂浮着一些混杂着菜叶和鸡粪的泡沫。 脚面已经全部湿透,身上糊满泥灰的丁宁似乎也有些着急,但是手里的千工黄油布伞比起市面上一般的雨伞要好得多,也同样沉重得多。这对他形成了不小的负担,他时不时的要换打伞和提油瓶的手,又要防止伞被风雨吹到一边,所以脚步便怎么都快不起来。 前方的临街铺子全部隐藏在暴雨和梧桐树的晦暗阴影里,只能模糊看到有一面无字的青色酒旗在里面无助的飘动。 青色酒旗的下方是一个小酒铺,布局摆设和寻常的自酿小酒铺也没有任何的差别,当街的厅堂里摆了几张粗陋的方桌,柜台上除了酒罐之外,就是放置着花生、腌菜等下酒小菜的粗瓷缸,内里一进则是酒家用于酿酒的地方和自住的屋所。 走到酒铺的雨檐下,丁宁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收了沉重的雨伞,甩了甩已经有些发酸的双臂,在门坎上随便刮了刮鞋底和鞋帮上的污泥,便走了进去。 酒铺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酒客。 倒不是平日的生意就清冷,光是看看被衣袖磨得圆润发亮的桌角椅角,就知道这些桌椅平时一日里要被人摩挲多少遍。 只是有钱有雅致的酒客在这种天气里未必有出行的心情,而那些不需要雅致的酒客,此刻却或许在突如其来的暴雨里忙着应付他们漏雨的屋面。 “你就不能在外面石阶上蹭掉鞋泥,非要蹭在门坎上?”一声明显不悦的女子喝斥从内院响起,像一阵清冷的秋风,卷过空空荡荡的桌椅。 丁宁满不在乎的一笑,“反正你也不想好好做生意,就连原本十几道基本的酿酒工序,你都会随便减去几道,还怕门坎上多点泥?” 院内沉默了数秒的时间,接着有轻柔的脚步声响起,和内院相隔的布帘被人掀开。 “若早知在这种地方开酒铺都有那么多闲人来,我绝不会听你的主意。”掀开布帘的女子冷冷的声音里蕴含着浓浓的怒意:“更何况门口有没有污泥,这事关个人的感受,和生意无关。” 丁宁想了想,认真的说道:“有关个人感受的部分,我可以道歉,但生意太好,闲人太多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你长得太美。况且开酒铺总比你一开始想要栖身花街柳巷打听消息要稳妥一些。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生活还过得去的良家女子想主动投身花楼的?要么是天生的淫妇荡娃,但淫妇荡娃又卖艺不卖身,这样的不寻常…你当监天司和神都监的人都是傻子么?” 女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丁宁说得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包括那句她长得太美。 绝大多数女子的美丽来自妆容和风韵,她们身上大多有特别美丽的部分,或者有独特的气质,甚至有些女子的五官单独分开来看并不好看,但凑在一起,却是给人分外赏心悦目的感觉。 但此刻安静站在清冷酒铺里的这名女子,却是无一处不美。 她的五官容貌,身姿仪态,无论是单独看某一部分,还是看全部,都是极美的。 她的年纪已经不算太小,但更要命的是正好处于青涩和成熟之间,这便是两种风韵皆存,哪怕是她此刻眼中隐含怒意,神情有些过分冰冷,只是身穿最普通的素色麻衣,给人的感觉,都是太美。 那件普通的麻衣穿在她的身上,都像是世间最清丽,又最贵重的衣衫。 但凡看见这个女子的人,就都会相信,书本上记载的那种倾国倾城,满城粉黛无颜色的容颜是存在的。 她就那样清清冷冷的站在那里,穿着最普通平凡的衣物,但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似乎在发着光,都能够挑动让人心猿意马的琴弦。 她的容颜很不寻常,她和丁宁的对话也很不寻常。 因为神都监的备卷上,她的姓名是叫长孙浅雪,她的身份是丁宁的小姨,然而没有任何一个小姨会和相依为命的外甥,会有这样争锋相对的气氛。 酒铺里一时宁静,显得清冷。 丁宁的脸色渐肃,他开始回想起那五名围着赵斩小院的监天司供奉,想到一瞬间化为无数碎片的小院,他清亮的眼睛里,开始弥漫起很多复杂的意味。 “赵斩死了,夜策冷回来了。”他轻声的说了一句。 长时间的安静,无一处不美的女子微微蹙眉,冷漠的问道:“夜策冷一个人出的手?” 丁宁猜出了女子的心思,认真道:“是她一个人,只是监天司的五名供奉在场组成的阵势让赵斩的元气往天空倾泄了不少,而且夜策冷还受了伤。” “她受了伤?”长孙浅雪眉头微蹙。 “看不出受伤轻重,但绝对是受了伤。”丁宁看着她的双眸,说道:“夜策冷出身于天一剑阁,主修离水神诀,在这样的暴雨天气里,她比平时要强得多,所以虽然她单独击杀了赵斩,但既然是受了伤,那只能说明她的修为其实和赵斩相差无几。” 长孙浅雪想了想,“那就是七境下品。” 她和丁宁此时对话的语气已经十分平静,就像是平时的闲聊,然而若是先前那些神都监官员能够听到的话,绝对会震骇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虽然今日在那条陋巷之中,一次性出现了数十名的修行者,其中数名剑师甚至被一股宣泄出来的元气便震得口喷鲜血,站立不起,看上去无比凄凉,然而在平日里,那其中任何一名剑师却都可以轻易的在半柱香的时间里扫平十余条那样的街巷。 唯有拥有天赋、际遇和独特体质的人,才能踏入修行者的行列。 修行二字对于寻常人而言本身就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能够修行到六境之上的修行者,便注定能够在后世的史书上留下浓厚一笔。 尤其像夜司首此种神仙一样的人物,出身和修炼功法,无一不是神秘到了极点,即便是监天司的供奉都未必清楚,然而对于这两人而言,竟似不算什么隐秘! 而若是那座角楼上的素色布衣老人和儒雅年轻人能够听到此时的对话,他们的心中必定会更加的震惊。 他们是这座城里眼光最好的人之一,然而他们若是能听到这样的对话,他们就会发现在修为上,这两人竟然比他们看得更加透彻! 有风吹进酒铺,吹乱了长孙浅雪的长发。 这名无一处不美的女子随意的拢了拢散乱的发丝,认真而用命令的口吻道:“你去冲洗一下,然后上床等我,我来关铺门。” 就连丁宁都明显一呆,随后苦了脸:“现在就…这也太早了些吧?” 长孙浅雪看了他一眼,冷漠转身:“可能这场暴雨的寒气有些过重,我的真元有些不稳。” 丁宁脸上轻松的神色尽消,凝重道:“这可是非常紧要的事情。” 第四章 双修 能够感悟玄机,打开身体秘窍,这便是修行第一境通玄,正式踏入超凡脱俗的修行者的行列。 识念内观,贯通经络,五脏蕴育真气,源源不断,周天运行,这便是修行第二境炼气。 到了这第二境,外可利用真气对敌,内可伐骨洗髓,已经能够获得寻常人无法想象的好处。 但凡越过第二境的修行者,除非深仇巨恨,死生之事,否则其余事情已经全然没有修行之事重要。 寻常的欢喜,又怎么能和解决修行中的问题,感觉身体的壮大和改变时的愉悦相提并论。 到了能引天地元气入体,融汇成真元,这便到了修行第三境真元境。 世上没有两名资质完全一样的修行者,即便是同时出生的双胞胎,在出生时开始就会形成无数微小的差异。即便是修行途中有明师相助,明师的双目,也无法彻底穷尽弟子体内的细微之处,所以修行之途,大多需要自己感悟,如不善游泳者在黑夜里摸着石头过河,时刻凶险,一境更比一境艰难。 能说真元,便至少已是三境之上,丁宁自然知道她真正的修为到达了何等境界,也十分清楚她那冷漠平静的一句里蕴含着什么样的凶险和紧迫,但他所做的一切还是没有丝毫的慌乱,有条不紊。 在迅速的冲洗干净身体,换了身干净衣衫之后,他又细细的切了盆豆腐,撒上切碎的葱末,淋上香油。 就着这盆小葱拌豆腐连吃了两碗没有热透的剩饭后,他才走进了后院的卧房。 其实对于他现在的身体而言,可以完全不在意少吃这一餐,然而他十分清楚,或许只是买了香油不用这样一点的疏忽,便有可能让监天司的官员最终发现一些隐匿的事实。 而他同样也十分清楚,按照监天司的习惯,在连续两度确认没有问题之后,监天司有关他的调查备卷都会销毁,在将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监天司的目光,都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这也是他今日会故意出现在莫青宫等人视线中的真正原因之一。 ……简陋的卧房里有两张床,中间隔着一道灰色布帘,这在没有多余房间的寻常人家而言,这样和自己的小姨同居一室,是极其正常的事情。 然而带上卧房的大门后,丁宁却是没有走向自己的床榻,而是轻车熟路的走到了长孙浅雪的床前,动作快速麻利的脱去了外衣,整理了一下被褥。 和过往的许多个夜晚一样,当他安静的在靠墙的里侧躺下去之时,长孙浅雪的身影穿过黑暗来到床前,和衣在他身旁躺下。 “开始吧。” 除了冰冷之外,长孙浅雪的眼里看不到其余任何的情绪,在丁宁的身旁躺下的过程中,她甚至没有看丁宁一眼。 而就在她冷冷的吐出这三个字的同时,她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一股真实的寒冷气息。 在黑暗中,丁宁却始终在凝视着她。 看着她冷若冰霜的面部轮廓,他的眼底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嘴角缓缓浮现出一丝苦笑,但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他双眸中的情绪尽消,变得清亮无比,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为肃穆和凝重。 一股独特的气息,若有若无的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就连空气里极其微小的尘埃都被远远吹走,他和长孙浅雪身旁数米的空间,就像是被无数清水清洗了一遍。 这种气息,和陋巷里持着黑伞的五大供奉,和那些随后赶到的修行者身上的气息十分类似,只是显得有些弱校 但即便弱小,也足以证明他是一名修行者。 长孙浅雪似乎很快陷入了熟睡,呼吸变得缓慢而悠长。 然而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寒冷,床褥上开始缓缓的出现白霜。 她呼出的气息里,甚至也出现了湛蓝色的细小冰砂。 每一颗细小的湛蓝色冰砂落到冷硬的床褥上,便是奇异的噗的一声轻响,化为一缕比寻常的冰雪更要寒冷的湛蓝色元气。 往上升腾的湛蓝色元气表面和湿润的空气接触,瞬间又结出雪白的冰雪。 所以在她的身体周围的被褥上,就像是有无数内里是蓝色,表面是白色的冰花在生长。 在开始呼出这些湛蓝色冰砂的同时,她沉没在黑暗中的睫毛微微颤动,眉心也皱了起来。似乎在无意识的修行之中,她的身体也直觉到了痛苦。 丁宁有些担忧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身体表面也结出了一层冰霜,然而他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红,他的身体越来越热,平时隐藏在肌肤下的一根根血管越来越鼓,然后突起,甚至隐隐可以看到血液在血管里快速的流动。 安静的卧房里,响起灶膛里热风鼓动般的声音。 没有任何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流淌出来,但他的身体却好像变成了一个有独特吸引力的容器。 咔嚓咔嚓的细微轻响声在这张床榻上不断响起,被褥上的一朵朵冰花开始碎裂,其中肉眼可见的湛蓝色元气,开始缓慢的渗入他的身体。 白色的冰霜在长孙浅雪和丁宁的身外飘舞,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内,竟然是形成了一场风雪。 丁宁的胸腹在风雨里越来越亮,他的五脏都发出隐隐的红光,散发着热意,然而对于周围的风雪而言,只像是一朵随时会熄灭的微弱烛火。 修行是一个很奇妙的过程。 在丁宁的识念之中,他正站在一个空旷的空间里。 这个空间似乎幽闭,然而又十分广阔,有五彩的元气在垂落。 这便是修行者的气海。 他的脚下,是一片淡蓝色的海,洁净无比的海水深处,好像有一处晶莹剔透的空间,就像是一座玉做的宫殿。 这便是修行者所说玉宫。 而他的头顶上方,五彩的元气中间,有一片特别明亮的空间,那便是天窍。 气海、玉宫、天窍这三大秘窍能够感悟得到,贯通一体,体内五脏之气便会源源不断流转,化为真气。 然而此刻,他气海的中心,却没有任何的真气凝结,一缕缕流动到中心的五彩元气,在融合之后便化为无比灼热的火焰。 干净透明到了极点的火焰,带着恐怖的高温,炙烤着上方的天窍,有些要烧穿整个气海的气势。 然而有无数湛蓝色的冰砂,却是也在气海的中心不断坠落。每一颗坠落便是消灭一团火焰,接着正中有一缕透明的沉重真气生成,落入气海下方的玉宫之中。 时间缓慢地流逝。 气海里五彩的元气越来越淡,火焰即将熄灭,湛蓝色的冰砂却没有停止,依旧在坠落。 这对于丁宁而言,自然是一次真正的意外。 只是一个呼吸之间,他用寻常修行者根本无法想象的速度醒来,睁开双目。 数片冰屑从他的睫毛上掉落下来。 他没有看自己的身体,在黑暗里,他看到周围的风雪还在不断的飘洒,而长孙浅雪的身体表面,已经结出了一层坚硬的冰壳。 她的身体几乎没有多少热度,似乎血液都被冻结,然而体内一股气息还在自行的流转,还在不断的从她体内吹拂出湛蓝色的细小冰砂。 丁宁的眼中瞬间充满震惊的情绪,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便将自己像被褥一样覆盖向长孙浅雪的身体。 身体接触的瞬间,凛冽的寒气便令他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然而在接下来的一刹那,他的识念便浑然忘我的进入自己的气海。 他紧紧抱住已成冰块的长孙浅雪,无意识的越抱越紧。 他的肌肤开始发烫,发红。 喀的一响,长孙浅雪身上坚硬的冰壳破了。 无数的冰片没有径自的洒落在被褥上,而是被两人之间的某种力量震成了无数比面粉还要细碎的粉末,飘洒出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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