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花

　　许是因为自己爱好文学的缘故，对于美好的东西我总有一种过分的痴迷，生活中总是千方百计去感受美、发掘美、培植美，然而真正美与艺术及自然相结合却又能折射出人内心的灵光，却唯有养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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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一次应邀去友人家参加聚会，路程很远，也颇费周折，最难走的莫过于一条据说是前清时代的古街，说是街道，还不如是一个宽一点儿的巷子，两边竖立着墨黑色的有着高高门坎的老房子，中间一条铺了鹅卵石的凹凸不平的中路，一不小心，高跟鞋的鞋跟就陷进了石头的隙缝，夹得脚生疼。相见的喜悦一下子就黯淡了，倒是心上忽生的诅咒随着这老街一直延伸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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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倦怠无力，靠着门喘息的时候，视野里突然闪现一抹亮目的颜色，猛一抬头，对面家二楼阳台上赫然培植着着六七盆或绚丽或淡雅的花卉，素朴的翠竹、优雅娴静的水仙、深沉如晚霞的月季，金黄的菊花瀑布般一滞而下，就连隔墙密密的爬山虎也不甘寂寞地探出头来，在这古老而沉郁的古街上，蓦然增添了几番生动的意味。霎那间，我仿佛看到了乡间青青的石板路，幽深古寂的小巷以及小巷两旁肃穆的高房和那阳台上掩不住寂寞的美丽时光，此刻，旅程的倦怠与羁绊正一点一点在淡化，最终消失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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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法抹去那让我沉醉的一幕。童心乍起，去市集买回十几个廉价的花盆，好在自家用的阳台颇宽阔，我开始养起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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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籽是向花农要的，洒在黑色的土壤里，远远看去，不美也不雅观。隔壁的阿长总是笑我：“何必多此一举，干脆买几盆不是更好!”照理说这个主意未必就不好，只须花些钱就能买到大片的绿色和姹紫嫣红的景致，然而，这美丽终究是“买”回来的，我素来钟情于十全十美的意境，也就耐下心来细细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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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耐心等了八九天后，一点儿嫩黄悄悄地探出头来，羞涩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看着这不起眼的小不点儿，我的心里不由得涌起一层喜悦，这有情有义的小东西终究不枉费我一片苦心。母亲闻讯而来，也许是动了好久不曾萌动的春心，也许又是我兴奋的神态让她想到了自己湮忘已久的少女时代，一向不喜欢侍弄花草的母亲竟然细心起来。我素来做事毛燥，经常忘记了浇水或是拔草，然而，当我万分懊恼地端起小杯准备补救时，却发现母亲已替我想到了，花照例是倒了水的，杂草早就不留痕迹地拔掉了，母亲总是默默地做着这一切，一如维系整个家庭，操劳得心安理得，没有一丝怨言。而今，弟弟求学去了北方，而我即将在另一个城市开始我的工作，这所大房子一下就飞出去两只鸟，静得像一只空壳，再也没有可操劳的理由，也没有了儿子调皮的身影和女儿的娇嗔，母亲心里，该是怎样的寂寥及空漠啊!我很想安慰一下母亲，说一些宽心的话，可当着她的面，却又很踌躇，嘴唇动了几下，终是没有讲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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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倒是一天一天地长大着，长长的枝条挺了起来，直指蓝天，花盆却看着看着小了似的，容纳不了这繁盛的绿色，我另外又买了几个花盆，将多出来的几枝安进了“新居”。远远看去，十几盆葱葱郁郁，象是一个小小的绿色花园。阿长的脑袋不时从对面钻出来，又缩进去了，八十高龄的爷爷也被吸引过来，四处张罗着找花肥、松土、捉虫，兴奋得像个小孩，核桃似的脸终日在笑容中舒展，乐颠颠的，这可爱的小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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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摸着离花开恐怕还有一段时日罢，可我等到不到那个时候了，厂里来了通知，明儿就要上班，天一蒙蒙亮，母亲就早早为我备好的行李，送我上车时，平日果断坚定的母亲突然安静起来，嗫嚅着，许多话硬是没有讲出来，然而我是懂的，母女连心啊!末了，母亲追着快开的车，向我挥手：­

　　“放心，我会照顾那些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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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间，我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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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的日子是一连贯的繁琐和忙碌，幸儿我的桌子旁边正对着一个小窗，于是，看窗外的风景便成了我唯一的享受。我愈发怀念起我的阳台以及阳台上那片葱葱郁郁的绿色了，不知道花儿开了没有，要是开了，那该是多么一番美丽而灿烂的景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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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照例坐在办公室里，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接过电话，母亲兴奋的声音从电话里遥遥地传了过来，­

　　“开了，开了，静静，红白蓝紫的，一共开了二十几朵，真像一幅画呢!”­

　　爷爷在旁边抢过话筒，颤微微的声音有种难言的喜悦。­

　　“静儿，花全开了，我们都很高兴呢!特别是***，她一直念叨着要给你打电话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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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蓦地澎湃着一股暖流，母亲是把对我的爱都寄托到花儿上去了，突然想拥抱一下母亲，告诉她女儿有多感激，谢谢她这么多年来无私母爱，然而，语言竟是这么无用的东西，二十年来含辛茹苦的养育，又岂是几句感激的话所能代替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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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特别珍惜那些花，她分明是把花儿看作成自己的儿女，将小芽儿掘土而生，花开满枝，联想到儿女的诞生直至成长。花儿诚然是美的，然而却是护花人一点一滴用心血浇灌，她们才真正值得人们去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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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让这些美丽如精灵的女儿花代替遥远异乡的我去安慰我那寂寞母亲的心吧!孩子总归要长大,也会别离,但无论多远,游子的心永远存放在母亲那里，这千丝万缕的母子亲情便如这花，清香依旧，绽放依然。­